牛牧歌，一個在紐約哥倫比亞學新聞的中國女孩，YouTube上自媒體Channel C的創(chuàng)始人、制作人。當被問到為什么要做Channel C的時候，她說：“我眼中的中國留學生是一群非常聰明、有野心、能吃苦、有見識、但價值觀單一的人。而且因為長期被西方文化傾銷卻沒有相應的文化輸出，我們對自己在美國文化環(huán)境中的社交能力和領導能力并不自信，總覺得不被人理解。要在別人的地盤當家做主當然難度很大;但是如果有一天，中國留學生能讓美國人用他們盲目崇拜法國和英國文化的勁頭來追捧中國文化，那就太爽了。不過文化輸出的第一步是要增進了解，所以我和伙伴們才致力于做Channel C，想要讓美國人真的了解中國留學生。”
現(xiàn)在她已經從哥大畢業(yè)，對新聞和自身都有了更深的體會，一起來看一下一位年輕的媒體人迄今在她的新聞之路上的故事。
本科我讀的是經濟和新聞雙專業(yè)。大三的時候我面臨著兩個選擇：要么繼續(xù)讀經濟系的研究生然后申博士;要么申請哥大新聞系研究生，可以提前一年畢業(yè)。最后決定學新聞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盡管深思熟慮了之后還是決定“不管，我就是想學新聞。”往大了說，我堅信新聞這個行業(yè)的社會價值。往小了說，我喜歡新聞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思考方式。不過歸根結底，一直以來驅使我的最大動力和理性關系不大，而是一種無法治愈的好奇心。一位哥大的校友說得最貼切，他說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舞臺，上面呈現(xiàn)著各式各樣精彩紛呈的節(jié)目，而記者這份工作則給了我去后臺一探究竟的權利。我不只想做一份工作，在一個地方過一種人生，我想要去了解各行各業(yè)運作的方式，遇見各種各樣的人，講我們這個時代大大小小的故事。
最想放棄的時候大概就是本科畢業(yè)前的一陣子吧，那時候美國還在金融危機的影響下，許多新聞媒體大幅裁員，一些行業(yè)的前輩勸我不要入行。而且本科一位我很喜歡的經濟學教授說，很希望我跟著她繼續(xù)學習以后搞學術，讓我很動心了一下下?，F(xiàn)在看來，還好沒有學經濟。我連吃完飯結賬都算不過來，搞經濟學術是不會有名堂的。
在紐約學習新聞再完美不過，因為這個城市由800多萬來自世界各個地方的人組成，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塊人類社會沖突和創(chuàng)新的“試驗田”。
因此，紐約這個城市十分矛盾，但是十分迷人。比如說之前，反對警察暴力的游行者舉著“No Racist Police”的牌子出現(xiàn)在時代廣場那面標志性的巨大抓相機屏幕上。這個瞬間就非常“紐約”。
在紐約學習新聞也一種挑戰(zhàn)意識形態(tài)的過程，比如說從小我就聽許多同胞說“黑人區(qū)”如何如何危險，我那時候根本就沒有深思過這背后的原因，也認識不到這是一種非常隨意的種族歧視。這一年里面，我和我的許多同學們在紐約最貧困的社區(qū)報道，了解那里的人如何生活，從而明白為什么美國社會底層里非洲裔美國人比例如此之高，真正克服了之前抱有的偏見。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天晚上，我臨時決定去參加Bronx的一次關于把舊監(jiān)獄改建成社區(qū)服務中心的社區(qū)討論會，想看看能不能給我的畢業(yè)作品找到合適的采訪對象——一個出獄不久正在努力適應社會的人。離開的時候，一位剛才活動上也在的50來歲黑人大叔和我同路去車站。他說話很慢，眼鏡背后眼神閃爍，感覺很有故事。我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決定鼓起勇氣追上去和他打招呼。我們一路聊天到車站，又一起坐車去地鐵站，那天最后他告訴我其實他才出獄不久，之前的20多年一直在州立監(jiān)獄，也就是說至少是殺人罪。那天我們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然后幾周后的一天在Bronx一家路邊的Deli里他接受了我的采訪。采訪一共歷時三個小時，之前的兩個小時我們詳細地聊了他的家庭、他在監(jiān)獄的這二十年的感受、出獄后如何努力學習使用手機和地鐵卡。最后，他告訴我，原來是他年輕的時候在毒品的影響下殺了一個女人，而且還是當著她未成年的兒子面。他給我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一時間百感交集，如果不是因為我主動和他打招呼，然后在不了解他犯罪史的情況下認識他，我一定會心懷恐懼，他也不會信任我。但是后來這個采訪進行的很順利，也給了我和以往做商業(yè)報道完全不同的的經歷。
在哥大新聞系，每個學生都要寫一篇畢業(yè)作品。我當時選擇做一個10分鐘的小紀錄片結合2000字的文字報道，主題是美國的大規(guī)模監(jiān)禁對家庭的影響，文字部分和視頻部分側重點不同。
視頻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黑人女性，她是一位所謂的“監(jiān)獄妻子”(prison wife)。她和她的丈夫小時候是朋友，后來他因為殺人被判刑二十五年。他服刑期間，他們恢復了來往。十年前的一天，他們在探監(jiān)室舉行了婚禮。從此之后，她一個人在社會福利房里養(yǎng)大了一雙兒女，攢夠了錢就坐三個小時的車去探望他，就這樣堅持了十年。我認識她的時候，她丈夫即將面臨假釋，等他出來他們打算一起弄一個街上的小攤，他賣熱狗，她賣小蛋糕。
但是就在我的這個故事拍到最重要的時候，就是今年二月，她突發(fā)急病住院了，在重癥監(jiān)護室待了很久，我去探望她的時候她身上插滿了管子，呼吸困難。什么時候出院、什么時候恢復都是未知數(shù)，而我的片子差幾個重要場景沒有拍。我和我的導師想了許多辦法，最后還是決定取消這個故事。從這個事情上，我其實學到了很多，比如說應該如何應對突發(fā)事件，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影響工作等等。最后我把純文字的故事進行了更深入的報道，篇幅增長了一倍。這是我在哥大一年中學習最大的遺憾。不過幸運的是，她最后出院了，至今仍在在艱難復健中。我們仍然保持著聯(lián)系，有機會我希望把這個故事完成。
我畢業(yè)之后去了一家叫Fusion的公司做為期一年的fellow。Fusion是Univision Communications(美國最大的西班牙語廣播電視公司)與迪士尼旗下的美國廣播公司(Disney/ABC Television Network)合資公司，是一家電視與數(shù)字網絡機構。對我來說，這個機會非常符合我的長期目標——也就是積極參與到“如何讓線上新聞更具有參與性，如何用科技講述新聞故事”這場令人興奮的討論中去。我相信這是這個行業(yè)的未來。我這一代的新聞人不僅需要把內容上的創(chuàng)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也要把distribution(分銷模式)和盈利模式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覺得新聞行業(yè)的“creative destruction”已經進入了后半程，也就是即將會有可行的商業(yè)模式和內容上的創(chuàng)新共同出現(xiàn)。未來一段時間非常值得關注的一個事情是社交平臺和內容生產商之間的角力。我不知道報紙會不會在未來人們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新聞一定會。
